宋曹,字彬臣,一字邠臣,號射陵。江蘇 鹽城人,

清初順治年間書法家。明 崇禎時官中書,

入清後,隱居不仕,工詩善書。

《書法約言》一卷。彬臣夙以能書稱,是編首為「總論」兩篇,

不作浮詞,至為扼要;次為「答問書法」一篇,發揮《筆陣圖》

及過庭《書譜》所言書法之意,設為問答以明之;

又次「論作字之始」一篇,略敘書體變遷之跡,

別無論議;最末論楷書、行書、草書三篇,切實精到,足以為法。

書法約言

總論

學書之法,在乎一心,心能轉腕,手能轉筆。

大要執筆欲緊,運筆欲活,手不主運而以腕運,腕雖主運而以心運。

右軍曰:「意在筆先」。此法言也。古人下筆有由,從不虛發;今人

好溺偏固,任筆為體,恣意揮運,以少知而自炫新奇,以意足而不顧

顛錯,究於古人妙境,茫無體認,又安望其升晉魏之堂乎!

凡運筆有起止。(一筆一字,俱有起止。)

有緩急。(緩以會心,急以取勢。)

有映帶。(映帶以連脈絡。)

有迴環。(即無往不收之意。)

有輕重。(凡轉肩過渡用輕,凡畫捺蹲駐用重。)

有轉折。(如用鋒向左,必轉鋒向右,如書轉肩,必內方外圓。

書一捺必內直外方,須有轉折之妙,方不板實。)

有虛實。(如指用實而掌用虛,如肘用實而腕用虛,

如小書用實處,而大書則用虛,更大則周身皆用虛。)

有偏正。(偶用偏鋒亦以取勢,

然正鋒不可使其筆偏,方無王伯雜處之弊。)

有藏鋒有露鋒。(藏鋒以包其氣,露鋒以縱其神。藏鋒高於出鋒,

亦不得以模糊為藏鋒,須有用筆,如太阿截鐵之意方妙。)

即無筆時亦可空手作握筆法書空,演習久之自熟。

雖行臥皆可以意為之。自此用力到沉著痛快處,方能取古人之神,

若一味仿摹古法,又覺刻劃太甚,必須脫去摹擬蹊徑,自出機軸,

漸老漸熟,乃造平淡,遂使古法優遊筆端,然後傳神。傳神者,

必以形,形與心手相湊而忘神之所託也。

今人患在空竭心力,總不能離本來面目,以言乎神,烏可得乎?

古有云:書法之要,妙在能合,神在能離。所謂離者,

務須倍加工力,自然妙生。既脫於腕,仍養於心,方無右軍習氣。

(筆筆摹擬不能脫化,即謂右軍習氣。)

魯公所謂趣長筆短,常使意勢有餘,字外之奇,言不能盡。

故學子敬者,畫虎也。學元常者,畫龍也。

余謂學右軍者,因無畫之跡,亦無畫之名矣。

初作字,不必多費楮墨。取古拓善本細玩而熟觀之,

既復,背帖而索之。學而思,思而學,心中若有成局,

然後舉筆而追之,似乎了了於心,不能了了於手,

再學再思,再思再校,始得其二三,既得其四五,

自此縱書以擴其量。

總在執筆有法,運筆得宜。真書握法,近筆頭一寸。

行書寬縱,執宜稍遠,可離二寸。草書流逸,執宜更遠,可離三寸。

筆在指端,掌虛容卵,要知把握,亦無定法。

熟則巧生,又須拙多於巧,而後真巧生焉。

但忌實掌,掌實則不能轉動自由,務求筆力從腕中來。

筆頭令剛勁,手腕令輕便,點畫波掠騰躍頓挫,無往不宜。

若掌實不得自由,乃成稜角,縱佳亦是露鋒,筆機死矣。

腕豎則鋒正,正則四面鋒全。常想筆鋒在畫中,則左右逢源,靜燥俱稱。

學字既成,猶養於心,令無俗氣,而藏鋒漸熟。

藏鋒之法,全在握筆勿深,深者,掌實之謂也。

譬之足踏馬鐙,淺則易於出入,執筆亦如之。

楷法如快馬斫陣,不可令滯行,如坐臥行立,各極其致。

草如驚蛇入草,飛鳥出林,來不可止,去不可遏。

先作者為主,後作者為賓,

必須主賓相顧,起伏相承,疏取風神,密取蒼老。

真以轉而後遒,草以折而後勁。用骨為體,

以主其內,而法取乎嚴肅,用肉為用,以彰其外,而法取乎輕健。

使骨肉停勻,氣脈貫通,疏處、平處用滿,密處、險處用提。

滿取肥,提取瘦。太瘦則形枯,太肥則質濁。

筋骨不立,脂肉何附;形質不健,神彩何來?

肉多而骨微者謂之墨豬,骨多而肉微者謂之枯藤。

書必先生而後熟,既熟而後生。

先生者學力未到,心手相違;後生者不落蹊徑,變化無端。

然筆意貴淡不貴艷,貴暢不貴緊,貴涵泳不貴顯露,貴自然不貴作意。

蓋形圓則潤,勢疾則澀。

不宜太緊而取勁,不宜太險而取峻。

遲則生妍而姿態毋媚,速則生骨而筋絡勿牽。

能速而速,故以取神;應遲不遲,反覺失勢。

無論藏鋒出鋒,都要章法安好,

不可虧其點畫,而使氣勢支離。

夫欲書先須凝神靜思,懷抱蕭散,陶性寫情,

預想字形偃仰平直,然後書之。若迫於事,拘於時,屈於勢,

雖鍾、王不能佳也。

凡書成,宜自觀其體勢,果能出入古法,再加體會,自然妙生。

但拘於小節,畏懼生疑,迷於筆先,惑於腕下,不成書矣。

今人作書,如新婦梳妝,極意點綴,終無烈婦態也,

何今之不逮古歟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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