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光文(16121688),字文開,號斯菴,生於浙江鄞縣,陸九淵門人沈煥的後裔,布政使沈九疇族曾孫。

是一位南明時期的文人、官吏;後半生因故流寓台灣,留下若干紀錄當時台灣風土民情的第一手資料,

被譽為「海東文獻初祖」、「臺灣古典文學之祖」。

沈光文自幼苦讀,參加明經科考試而進太學,成為太學生。

明末北直隸大亂,李自成攻入北京、吳三桂引清兵入關,許多士人難逃到南直隸。

福王在南京即位,找到沈光文,南明朝廷便授予沈光文太常博士一職,並曾參預軍務,晉陞工部郎。

福王政權被消滅後,沈光文得知桂王在廣東肇慶一帶另立朝廷,乃前往投奔,累遷為太僕寺少卿。

永曆五年(1651)七月,沈光文前往金門;清福建總督李率泰以高官厚祿相誘,沈雖然婉言拒絕,但滯留福建金門。

後來沈光文計畫經海路想要在泉州登陸,途中遭遇颱風,卻漂流到台灣…….

 

永曆十五年(1661),鄭成功率軍進攻台灣作為反清復明的基地,明朝宗室與遺老紛紛入臺隨鄭;

鄭成功得知沈光文也在台灣後,曾加以接見,並送給他一些田宅。

鄭成功死後,繼位的鄭經若干施政令沈光文不滿,曾作《臺灣賦》譏諷鄭經「僭越稱王」,

並批評他親近小人、昏庸無能,幾遭鄭經與朝廷迫害,乃落髮出家、避禍「羅漢門」(今內門區)山中。

鄭克塽降清以後,沈光文受施琅友善禮遇,福建總督姚啟聖亦曾答應助沈光文回歸故里,最後並未實現

晚年沈光文組織「東吟詩社」,並定居於目加溜灣社(今臺南市善化區),

對當地原住民做出了一些醫療、文教方面的貢獻。

康熙二十七年七月(1688),沈光文病逝,葬於目加溜灣社(今善化區坐駕里)。

唯墓跡已不存。現則立有「沈光文歸宿處紀念碑」以玆追思與感懷。

季麒光評沈光文的作品:「從來台灣無人也,斯菴來而始有人矣;台灣無文也,斯菴來而始有文矣。

菴學富情深,雄於詞賦,浮沈寂寞于蠻煙瘴雨中者二十餘年,凡登涉所至,耳目所及,無鉅細皆有記載。

其間如山水、如津梁、如佛宇、僧寮、禽魚、果墓、大者記尋源,小者辨別名類,斯菴真有心人哉。」

流傳於世的著作有

《文開文集》、《流寓考》、《臺灣賦》、《草木雜記》、《台灣輿圖考》等書。

臺灣賦

臺灣遐島,赤嵌孤城;門名鹿耳,鎮號安平。 未入九州分野,星應牛女同躔 不載中國輿圖 ,地與琉球接境。

自有天地,生此人民;粵若洪荒,擴斯世界。長亙兩粵之前,屹立七閩之外;

東南則日本之舟 舶常通,西北則會稽之關梁可數。海壇、滃水北向之方隅,南澳、銅山西流之門戶。

邇連呂宋,遙望暹羅;爰有紅毛,覬覦斯土,乃分族類,盤據為巢。扼要則雄建雙臺,禦侮則高陳百砲。

問渠出處,屬咬溜吧之分枝;溯彼源流,實荷蘭國之故種。

既謀作窟,復搆經商;土番懵懂,役使由人;通事夸怓,奸回憑己。

編氓僑寓,初來不滿千家;賈客私行,後至緣貪百貨。俯嗟異域,聲教難通;曠覽殊方,性情各別。

天念民瘼,淪為溟海;地隨氣轉,假手延平。此固天時之將漸移而善也,乃俾 鄭氏之先 為開其端耳。

 

永曆己亥之歲,廷平揚帆出海,撥棹橫江;戈撝於鐵甕之南,艗係於金陵之北。童叟望雲來霓,開天見日;

婦女簞食壺漿,鏤骨銘肌。惟因人皆濟美,遂用汝作楫舟;東吳士盡英髦,於是爭先倳刃。

瓜鎮沒水海師,江龍斬斷;義軍登城樹幟,虜醜全輸。京口喋血填濠,守將扶明反正;

鄭延平六月興師,十年養銳;張侍郎四方傳檄,七郡來歸。

逼金陵城而為營,因嶽廟山而樹柵。滿奴望風披靡,胡廷舉朝震駭。死於山者,山變其色;沉於水者,水斷其流。

當是時,斷瓜洲則山東之師不下,據北固則兩浙之勢不通;延平若聽甘輝之言,南都不待回師再定。

奈何大勢已去,望海興悲;壯志未成,待機而動。金門寸土,不足養兵;廈島丸城,奚堪生聚?

 

永曆十五年辛丑四月朔,鄭延平奮命臺灣,民番慴伏;荷蘭人終棄鯤身,上下悚惶。

雕題黑齒之人, 跳梁 豈敢;鐻耳文身之輩,蠢動無聞。嶺後嶺前,閭閻接地;舊渡新渡,舸艦聯雲。

彼海澨之風雖殊,而性善之理則一。承天為舊設之府,東寧乃新建之名。

由是首崇文廟,次葺祠宮;歲修禋祀,時奉壇壝。 因暫從乎其鄉,且適合乎其野。

種竹以為牆,葺芧以為屋;漁樵樂業,耕稼乘時。

 

駕津梁於二贊之間,溪深緩涉;屯竹木於大月之港,路仄安行。鯽魚潭可饒千金之利,打鼓澳能生三倍之財。

曝海水以為鹽,爇山林以為炭。觀音山疑是落伽分派,雙塹竹想從淇澳移來,北線尾夜靜潮平,月沈水鏡;

下港岡春明谷秀,樹綴紅粧。

中樓仔環鬒輕煙,桶盤棧低縈淺霧。諸羅山臺北崇關,似經巨靈之手,直劈半邊;

鹿耳門海中要地,如戴高士之巾,微有折角。鳳山蔥鬱層巒,疑丹鳳之形;猴悶岑 疊嶂,穿獮猴之穴。

大岡小岡,嶢屼崔嵬,半崩半屏,嵾嵯嵒咢。七鯤身結萬山之脈,三芧港匯湍水之宗。

洋則分大鄉小鄉,岡則有上港中港。月月眉池既標美號,鳳尾橋更著嘉名;

赤山仔色燦丹霞,烏樹林茂搖青浦。大橋居首而近郭,竹滬處遠而在南。

東番社山藏金礦,下淡水地產硫黃。陰峰突聳雲霄,盛夏寒留積雪;陽谷雿含煜熠,三冬煖若長春。

 

至於山培樑棟之材,谿馥芝蘭之秀;楩楠可以支廈, 棠足以成舟。薪蒸滿谷,松藤在林;榕陰蔽日,芷馥盈汀。

梓栗之樹更多,橋柚之園甚廣。西瓜蒔於圃者如斗, 甘蔗 毓於坡者如菘。 彷彿懸瓻;薏苡依稀編琲。

檨瞫異味,椰瀝奇槳;龍眼較庾嶺尤佳,荔枝比清漳不足。桄榔孤樹,蓽茇叢株;檳榔木直幹參天,篔簹竹到根生刺。

夭桃四時皆灼,芳梅五臘咸香。沼浮荷而經年艷艷,菊繞徑而累月芬芬。茉莉編籬,芙蓉插障;來麰早熟,番薯遲收。

黍栽陽陸,稷植雲疇;荳分夏白秋白,穀區埔黏快黏。蹲鴟掘以療饑,黃梨熟以解渴。 菜種不一,藥類還多。

 

獸則麋鹿成群,而虎狼絕跡;禽則鷹烏逐隊,而鴻雁靡翔。龍潛邃壑,龜息深潭。

大滬之鰷鱨鰋鯉,昕夕烹鮮,小塭之蛤蚌蟶蟳,富貧恆饌。海上之鱗,未能枚舉;潮中之介,不易名稱。

網捕土鮀,鉤引海翁。淮南之鬥虎,難以貌求,溫嶠之燃犀,猶為日見。珊瑚玳瑁,購之雖易,而取之亦難。

貝錦珠璣,小者恆多,而大者實少。

 

及言乎其俗也,濱海之家,大約捕魚;依山之族,惟知逐鹿。伏臘歲時,徒矜末節;冠婚喪祭,爭好虛文。

病則求神而勿藥,巫覡如狂;貧則為盜而忘身,豺狼肆毒。孌童若女,傳粉塗朱,少婦常耕,蓬頭跣足。

及言其性也,慈祥愷悌,先天似未生來;禮讓謙恭,後進何知力學。有勢而父子方親,多財而兄弟乃熟。

情雖未善,人孰無良?考乎其尚也,

鬥雞走狗,撾鼓吹簫,俳優調長夜之聲,琵琶譜娛心之曲。綺襦紈胯,炫五彩之衣裳,公孫蹙頞;顛覆荒湛,

造中山之麴蘗,高允攢眉;習尚雖殊,風教可一。

 

考乎其候也,一天澄澈,四季清和;暑無揮汗之淋漓,寒無裂膚之凜冽。入夏定霑霪雨,經秋始靆浮雲。

山氣燠而難蠶,海風飄而罕鵲。若地則無時而不動,若山則無日而不青。氣候不齊,疫癘常作。

是則臺灣一島言其概見如此。

 

 壬寅年成功物故,鄭錦僭王,附會者言多諂媚,逢迎者事盡更張。般樂之事日萌,奢侈之情無饜,橫征浪費,

割肉醫瘡,峻法嚴刑,壅川弭謗。主計者所用非所養矣,所養非所用矣。世風日下,人事潛移。

苟革面於天朝,傾心正化,豈非蠻荒膏壤;詎禍胎無俊志,戾氣嘗橫,恃此黑子彈丸。 天理昧而不知,人事違而強作

唐韓愈之治潮陽,愚頑講學,漢文翁之守巴蜀,巷里興歌。

從此闡明文教,媲美名區,煢煢異地之離人,言歸桑梓,蚩蚩東胡之醜類,悉奉典章。

豈非地轉而將善也?一統之洪圖,故得天露而效順也。

民實皇明之赤子,白叟黃童,永欣舜日,男耕女織,終慶堯年。

(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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