項穆,初名德枝,易為純,最後更名穆,字德純,號貞元,亦號無稱子,秀水人,項元汴之子。

生卒年均不詳,約明神宗萬曆中前後在世。

茲將書法雅言之精闢者選錄於後 :

 

書法之宗,獨以羲、獻、蕭、永,佐之虞、褚、陸、顏。

他若急就、飛白,亦當遊心,歐、張、李、柳,或可涉目。

所謂取法乎上,僅得乎中。初規後賢,冀追前哲,匪是今之世,不能及古之人,學成一家,不必廣師群妙者也。

 

岩搜海釣之夫,每索隱於秦漢;井坐管窺之輩,恆取式於宋、元,太過不及,厥失維均。

蓋謂今不及古者,每云今妍古質;以奴書為誚者,自稱獨擅成家。

不學古法者,無稽之徒也;專泥上古者,豈從周之士哉!

 

史、李、蔡、杜,皆書祖也,惟右軍為書之正鵠。

奈何泥古之徒,不悟時中之妙,專以一畫偏長,一波故壯,妄誇崇質之風。豈知三代後賢,兩晉前哲,尚多太樸之意。

宣聖曰:文質彬彬,然後君子。孫過庭云:古不乖時,今不同弊。審斯二語,與世推移,規矩從心,中和為的。

 

 

孫過庭曰:矜斂者弊於拘束,脫易者失於規矩,躁勇者過於剽迫,狐疑者溺於滯澀,

此乃舍其所長而指其所短也。

夫悟其所短,恆止於苦難;恃其所長,多畫於自滿。孫子因短而攻短,予也就長而刺長。

使藝成獨擅,不安於一得之能;學出專門,益進於通方之妙。理工辭拙,知罪甘焉。

 

夫人之性情,剛柔殊稟;手之運用,乖合互形。

謹守者拘斂雜懷,縱逸者度越典則;速勁者驚急無蘊,遲重者怯鬱不飛;

簡峻者挺倔鮮遒,嚴密者緊實寡逸;溫潤者妍媚少節,標險者雕繪太苛;

雄偉者固愧容夷,婉暢者又慚端厚;莊質者蓋嫌魯樸,流麗者複過浮華;

駛動者似欠精深,纖茂者尚多散緩;爽健者涉茲剽勇,穩熟者缺彼新奇。

此皆因夫性之所偏,而成其資之所近也。

 

他若偏泥古體者,蹇鈍之迂儒;自用為家者,庸僻之俗吏;任筆驟馳者,輕率而逾律;

臨池猶豫者,矜持而傷神;專尚清勁者,枯峭而罕姿;獨工豐豔者,濃鮮而乏骨。

 

此又偏好任情,甘於暴棄者也。

第施教者貴因材,自學者先克己。

審斯二語,厭倦兩忘。與世推移,量人進退,何慮書體之不中和哉。

 

書之體狀多端,人之造詣各異,必欲眾妙兼備,古今恐無全書矣。

是以人之所稟,上下不齊,性賦相同,氣習多異,不過曰中行、曰狂、曰狷而已。

所以人之於書,得心應手,千形萬狀,不過曰中和、曰肥、曰瘦而已。

 

若而書也,修短合度,輕重協衡,陰陽得宜,剛柔互濟,猶世之論相者,不肥不瘦,不長不短,為端美也。

此中行之書也。

若專尚清勁,偏乎瘦矣,瘦則骨氣易勁,而體態多瘠。獨工豐豔,偏乎肥矣,肥則體態常妍,而骨氣每弱。

猶人之論相者,瘦而露骨,肥而露肉,不以為佳,瘦不露骨,肥不露肉,乃為尚也。

使骨氣瘦峭,加之以沉密雅潤,端莊婉暢,雖瘦而實腴也。體態肥纖,加之以便捷遒勁,流麗峻潔,雖肥而實秀也。

瘦而腴者,謂之清妙,不清則不妙也。肥而秀者,謂之豐豔,不豐則不豔也。

 

所以飛燕與王嬙齊美,太真與采蘋均麗。

譬夫桂之四分,梅之五瓣,蘭之孕馥,菊之含叢,芍藥之富豔,芙蕖之燦灼,異形同翠,殊質共芳也。

臨池之士,進退於肥瘦之間,深造於中和之妙,是猶自狂狷而進中行也,慎毋自暴且棄哉。

 

(續)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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