趙宦光(1559-1625)字凡夫,一字水臣,號廣平,太倉(今江蘇太倉)人,國學生。

性聰慧,所畫花卉草蟲皆工整精細,擅沒骨暈染,鮮妍生動,亦畫蒼松怪石,筆法老勁。

著書數十種,尤精字學。書法精絕,創作草篆,能治印。著有《寒山帚談》….

帚談者,補書法未竟也。古有以白堊帚作字,一時興到,遂得佳書。及以善豪楮墨更作,翻去之遠矣。

故知興到作書,乃逑書第一義。能事不迫,與知者道。弊帚何愛焉,因作帚談,以表其事。

古今成言故煩,然詳略失所者不乏,補所未發,續貂毋避焉。

茲就帚談中精要擷取, 載錄於后:

 

(續上)

用料五

毫之剛柔,人各異取。苟所遭相左,即所造殊功。此無他,心手無權耳。能權之士,無所不宜。

 

書法云:腕欲動而指不知,謂小楷可耳。若作篆署,則又不然。篆法圓轉相續處,若指不轉,鋒何粘續。

正鋒全在握管。握管直,則求其鋒側不可得也;握管袤,則求其鋒正不可得也。

正字全在用腕。用腕似難而實易。管直則求其用指不能也。

用筆得之鋒杪,纖而不文;得之筆根,澀而不韻。故濡欲透毫,運毋竭墨,不纖不澀,始合雅道。

用可大之筆作小字,筆為我用,字為我作;用不可大之筆作大字,我為筆使,字亦筆成。

墨欲贍,勿盡用瀋;筆欲和,勿盡用毫。

腕欲勁,勿盡用力;指欲活,勿盡用轉。目欲專,勿滯方所;意欲完,勿離鋒杪。

是以作書,墨須有餘。有餘墨而不用,乃得佳書。

墨傅其筆,筆傅其字,字乃成形。墨浮於筆,筆浮於字,字乃神妙。

墨不傅筆,筆不傅字,不成形矣。傅則支,浮則贍,不傅窘矣。

雖然,贍不盡其材也,盡其材,病過於窘,書法謂之墨豬。

 

 

評鑒六

昔人言:善鑒者不書,善書者不鑒,一未到,一不屑耳。

謂不能鑒者,無是理也;果不能鑒,必不能書。

字有三品:曰庸,曰高,曰奇。庸之極致曰時,高之極致曰妙,奇之極致便不可知。

圓滿故是正法,逸興乃其權巧。初學者可與正,未可以權。

人之用功而不知者有矣,未有無功而知者也。知而不能言者有矣,未有能言而不知者也。

好古不知今,每每入於惡道;趨時不知古,侵侵陷於時俗。寧惡毋俗,寧俗毋時。

不見古人書不能灑俗,不見今人書不能祛妄。

字熟必變,熟而不變者庸俗生厭矣。字變必熟,變不由熟者妖妄取笑矣。

故熟而不變,雖熟猶生。變不由熟,雖變亦庸。

仿書知其好處固要,知其不好處尤要。善學者取其長,不善學者兼其短。

 

 

法書七

晉人法度不露圭角,無處揣摸,直以韻勝。唐人法度曆曆可數,顏有顏法,歐有歐法,虞有虞法。

虞實近古而返拘,歐似習俗而入妙,顏則全用後世法矣。其他隨人指縱,不足道也。

晉人以無意得之,唐人以有意得之,宋、元諸人有意不能得。

智永千文學右軍,其妙在圓。真卿畫讚學右軍,其妙在方。

孟頫一生學右軍,妙在爛熟。過庭一生學右軍,妙在疏曠。

鍾、王並稱,鍾以格勝,王以調勝。晉、唐媲美,晉以韻勝,唐以力勝。

近代吳中四家並學二王行草,仲溫得其蒼,希哲得其古,徵仲得其端,履吉得其韻。

一於蒼則蕪,一於古則野,一於端則時,一於韻則蕩,四者皆過也。能漸其髓,四病皆可勿藥而治。

何謂髓?處其中以潤澤四肢,如心為王,百骸聽令,內有所主,故變化不窮。

 

 

了義八

凡字先作稿,即不得佳書,興盡故也。鄙言惡楮,即不得佳書,興不到故也。

 

書家有專攻古人一帖者,此骨董匡,非書也。有專熟自己一家者,此傭工調,非書也。

何也?妙不在彼帖,亦不在此腕,驪黃而外,方是妙境。

 

未入殼繂者,作時筆筆用意,書成字字無情。已入殼繂者,作時字字無心,書成筆筆有法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果能真知焯見,則目中自有佳處,任其短長肥瘠,雅俗古今,無所不可。

應趨者取於造次間,應避者懲於得意處,如此了義,方是知書。

字法了義,非言可竟。若詳說之,會須剛柔相經,權正相兼,平險相措,筋肉相著,

古今相參,圓闕相讓,纖澀相宣,理事相符,意興相發,必如是而後字法能事盡。

 

(完)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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