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曹(1620-1701),字彬臣(邠臣),自號射陵逸史、耕海潛夫、湯村長史等。書法家,愛國詩人。
生於江蘇鹽城南門(今市城區)。幼年受其父博學好古熏陶,7歲開始研帖臨池。其著作傳世的有
《書法約言》、《草書千字文》、《杜詩解》、《會秋堂詩文集》等…..
明崇禎時官中書,入清後辭官隱居,蔬秤養母。宋曹居山林隱逸,博學鴻詞,屢招不就;
性好遊,善書法,工詩文。大瓢偶筆云:宋射陵父子雖有氈裘氣,然亦江北之傑 。
《書法約言》1卷7篇。即總論2篇,答客問書法1篇,論作字之始1篇,論楷書、行書、草書3 篇。
茲摘其要而舉之:
學書之法在乎一心,心能轉腕,手能轉筆。大要執筆欲緊,運筆欲活,手不主運,而以腕運。
腕雖主運,而以心運。右軍曰:意在筆先,此法言也。古人下筆有由,從不虛發。今人好溺
偏固,任筆為體,恣意揮運,以少知而自炫新奇,以意足而不顧顛錯,究於古人妙境茫無體認,
又安望其升晉、魏之堂乎!
凡運筆有起止,有緩急,有映帶,有回環,有輕重,有轉折,有虛實,有偏正,
有藏鋒,有露鋒,即無筆時亦可空手作握筆法書空,演習久之自熟。雖行臥皆可以意為之。
自此用力到沉著痛快處,方能取古人之神。
若一味仿摹古法,又覺刻劃太甚,必須脫去摹擬蹊徑,自出機軸,
漸老漸熟,乃造平淡,遂使古法優遊筆端,然後傳神。
古有云:書法之要,妙在能合,神在能離。所謂離者,務須倍加工力,自然妙生。
既脫於腕,仍養於心,方無右軍習氣。
初作字不必多費楮墨。
取古拓善本細玩而熟觀之,既複背帖而索之,學而思,思而學,心中若有成局,然後舉筆而追之,
似乎了了於心,不能了了於手,再學再思,再思再挍,始得其二三,既得其四五。
自此縱書以擴其量,總在執筆有法,運筆得宜。
真書握法近筆頭一寸,行書寬縱執宜稍遠,可離二寸。草書流逸,執宜更遠,可離三寸。
筆在指端,掌虛容卵,要知把握亦無定法,熟則巧生。又須拙多於巧,而後真巧生焉。
但忌實掌,掌實則不能轉動自由,務求筆力從腕中來。
筆頭令剛勁,手腕令輕便,點畫波掠騰躍,頓挫無往不宜。
若掌實不得自由,乃成稜角,縱佳亦是露鋒,筆機死矣。
腕豎則鋒正,正則四面鋒全。常想筆鋒在畫中,則左右逢源,靜燥俱稱。
學字既成,猶養於心,令無俗氣,而藏鋒漸熟。
楷法如快馬斫陣,不可令滯行,如坐臥行立,各極其致。
草如驚蛇入草,飛鳥出林,來不可止,去不可遏。
先作者為主,後作者為賓,必須賓主相顧,起伏相承。疏取風神,密取蒼老。
真以轉而後遒,草以折而後勁。
用骨為體,以主其內,而法取乎嚴肅。用肉為用,以彰其外,而法取乎輕健。
使骨肉停勻,氣脈貫通,疏處、平處用滿,密處、險處用提。
滿取肥,提取瘦。太瘦則形枯,太肥則質濁,筋骨不立,脂肉何附!形質不健,神采何來!
肉多而骨微者,謂之墨豬。骨多而肉微者,謂之枯藤。
書必先生而後熟,既熟而後生。先生者,學力未到,心手相違。後生者,不落蹊徑,變化無端。
然筆意貴淡不貴豔,貴暢不貴緊,貴涵泳不貴顯露,貴自然不貴作意。
蓋形圓則潤,勢疾則澀,不宜太緊。而取勁不宜太險,而取峻遲則生妍,而姿態毋媚。
速則生骨,而筋絡勿牽。能速而速,故以取神;應遲不遲,反覺失勢。
夫欲書先須凝神靜思,懷抱蕭散,陶性寫情,預想字形偃仰平直,然後書之。
若迫於事,拘於時,屈於勢,雖鍾、王不能佳也。
凡書成宜自觀其體勢果能出入古法,再加體會,自然妙生。
但拘於小節,畏懼生疑,迷於筆先,惑於腕下,不成書矣。
今人作書如新婦梳妝,極意點綴,終無烈婦態也,何今之不逮古歟?
書法之要,先別乎古今。今不逮古者,古人用質而今人用妍,古人務虛而今人務滿。
質所以違時,妍所以趨俗,虛所以專精,滿所以自畫也。
古人云: 運用之方雖由己出,而規矩所在必從古人。
學規矩則老不如少,思運用則少不如老。老不如少者期其可勉,少不如老者愈老愈精。
又要於竿頭進步時,得取勢、取致之妙,非勁利不能取勢,非使轉不能取致。
若果於險絕處複歸平正,雖平正時亦能包險絕之趣,而勢與致兩得之矣。
蓋作楷先須令字內間架明稱,得其字形,再會以法,自然合度。
然大小、繁簡、長短、廣狹不得概,使平直如算子狀,但能就其本體,盡其形勢,不拘拘於
筆畫之間,而遏其意趣,使筆筆著力,字字異形,行行殊致,極其自然,乃為有法。
仍須帶逸氣,令其蕭散,又須骨涵於中,筋不外露,無垂不縮,無往不收,方是藏鋒。
如作大楷,結構貴密,否則懶散無神。若太密,恐涉於俗。
作小楷易於局促,務令開闊,有大字體段。易於局促者,病在把筆苦緊,運腕不靈,則左右牽掣。
把筆要在虛掌懸起,而轉動自活。若不空其手心,而意在筆後,徒得其點畫耳,非書也。
凡作書要布置、要神采。布置本乎運心,神采生於運筆,真書固爾,行體亦然。
所謂行者,即真書之少縱略。
簡易相間而行,如雲行水流,穠纖間出,非真非草,離方遁圓,乃楷隸之捷也。
務須結字小疏,映帶安雅,筋力老健,風骨灑落。字雖不連,而氣候相通,墨縱有餘,而肥瘠相稱。
徐行緩步,令有規矩;左顧右盼,毋乖節目。
運用不宜太遲,遲則癡重而少神。亦不宜太速,速則窘步而失勢。
布置有度,起止便靈,體用不均,性情安托!有攻無性,神采不生。有性無攻,神采不變。
筆正則鋒藏,筆偃則鋒側。草書時用側鋒,而神奇出焉。
逸少嚐云:作草令其筆開,自然勁健,縱心奔放,覆腕轉促,懸管聚鋒,柔毫外托,
左為外拓,右為內伏,內伏有度,始為藏鋒。若筆盡墨枯,又須接鋒以取興,無常則也。
然草書貴通暢,下墨易於疾。疾時須令少緩,緩以仿古,疾以出奇,或斂束相抱,或婆娑四垂,
或陰森而高舉,或脫落而參差,忽往複收,乍斷複連,承上生下,戀子顧母,種種筆法,如人
、臥、行、立、奔趨、揖讓、歌舞、擗踴、醉狂、顛伏,各盡意態方為有得。
若行行春蚓,字字秋蛇,屬十數字而不斷,縈結如遊絲一片,乃不善學者之大弊也。
草體無定,必以古人為法,而後能悟生於古法之外也。生悟於古法之外,而後能自我作古,以我立法也。
射陵逸史曰:作行草書須以勁利取勢,以靈轉取致,如企鳥跱,誌在飛;猛獸駭,意將馳。
無非要生動,要脫化。會得斯旨,當自悟耳。
(完)